Wednesday, February 08, 2006

轉載- 禪境、聞思修 文/聖嚴大師

禪境、聞思修
二、禪境.聞思修初入禪境的滋味及其保任的方法  丹增諦深喇嘛(以下簡稱丹):師父在《禪》這本書中提到,初入禪境,如淺嚐了一口葡萄酒般地稍稍體悟了無我的滋味,請問如何才是「初入禪境」?如何令此禪境不失而能向更高深的層次進修?   聖嚴法師(以下簡稱師):此處所謂的「禪境」,與《阿含經》、部派所說的「禪定」不同。《阿含經》、部派的「禪定」,是指入四禪八定或九次第定;但是漢傳佛教的「禪」是講智慧而非指入定。入禪境是指開智慧、見佛性,亦即是見空性、實證無我。平常由研讀經論而瞭解的「空」,只是一種觀念,「無我」也只是一種理論,並非實證。所以我用淺嚐一口葡萄酒來比喻初嚐禪的滋味,即指從未見過或體驗過空性的人,而今體驗到了。對一般人而言,「佛性」似乎是有一樣東西的存在,事實上佛性即無性,《金剛經》的「無相」,在《六祖壇經》中又叫作「無性」,早期《阿含經》則叫作「空」、「無常」、「無我」,都是空性的意思。 初入禪境,見到空性,那只是一種體驗而已,因自己的煩惱仍在,且福德不足,修持功力不夠,所以煩惱仍會起來,煩惱一起來,就離開了無我的境界,又墮入有我之中。有我就有煩惱,但曾有過無我的經驗,知道空的境界之後,再努力修行的話,那種無我的空性體驗,還會繼續不斷地出現。所以禪宗主張先要修持破本參,亦即要求見性。見性之後則需保任,就是必須保護它,使它成長,如已發芽的種子,要給它陽光、空氣、水和養分,使它成長起來一樣。因此,見性以後的人,仍須在日常生活中時時觀照自心,常常提醒自己,禪宗的「提話頭」、「提念頭」,就是經常提起正念的意思。所謂「提」,是當話頭被放下或失去正念時,就會產生懈怠、散亂、放逸、煩惱習氣,源源不絕,此時便需「提」。在日常生活中,要經常提起正念,提起本參話頭。修定的覺受與悟境丹:我出家不久,去到藏人重建於印度南方的三大寺之一的哲蚌寺(目前有一千五百名僧人),在那裡每次辯完經後,要做大約二小時的祈禱,所誦持的經本很多,因我初去無法全背出來,所以就坐著觀想無我的道理,曾有二次突然聽不到四周的聲音,眼前一片白色,像雪花一般,只覺身輕如雲,平常的身心沈重感都不見了,覺得非常歡喜,可惜那種情況剎那即逝,再想追尋,卻越找越找不到,只好放下了。我想請教這是否就是「初入禪境」的經驗? 師:這不是真正進入禪境,只是一種覺受而已。我想當你的心較安寧穩定之後,剎那間煩惱暫時止息,但不是頓斷。由於這短暫的止息煩惱,使你的身心出現輕鬆、輕安的感覺。像你的那種情形有人能維持一、二個小時,有人一、二天,甚至有人維持一、二個月之久,這與最初用功力量的強弱和時間的長短成正比,如用功力量強、時間長,所產生的效果也較強、較久;反之則較弱、較短暫。若能由此而頓斷分別妄想執著,便是悟境現前。所以這種覺受和悟境有點關係,但卻不即是悟,並非禪佛教所說的禪境。在悟境之前,的確應有輕安境,雖然輕安境不等於悟境,卻是入禪境前的一種善境界和善根的表現。有此經驗後,一定會對修行產生信心,相信透過修行的努力必然會有好的經驗出現。   因為你是無意中進入那種情況的,所以不容易再進去,但如繼續努力,不要用頭腦的邏輯思考,直接觀空、或無常、或聲音、或光,即專注於平常你所觀的方法上,就可能再出現那種情況,如出現的次數多了,你就會知道如何才能進入此境界。但這種境界出現多了,極可能變成一種執著,所以也不一定要出現這種境界,可是它的確能增強信心,也能使性格穩定,心浮氣躁的人,有了一、二次這種經驗後,就會漸漸地安定下來。禪修過程中的哭笑現象丹:另有一次,是有一天早上,我看經看不下去了,於是打坐觀想,忽然聽到隔壁學校的鈴響,剎那間心中發出一種很可笑的感覺,連續笑了幾分鐘,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笑,在打坐中突然聽到那鈴聲,似乎有一種東西讓我覺得很可笑,聽者和聲音之間好像有某種微妙的關係,使我非笑不可,完全抑制不住。如果那時有人進來,一定會認為我精神有問題。不知這是一種什麼狀況? 師:這個問題你有沒有請教過貴寺中的傳承上師或格西老師? 丹:沒有。 師:為什麼不請教? 丹:就我個人的感覺而言,印度南方三大寺首先要求我們要廣聞博學,精通經典內容,如自己私下嘗試坐禪,還跑去請教禪境的話,我怕別人誤解是否自以為比上師和經師們更高明。也許這個擔心是不必要的,但的確是幾乎沒有人去問這方面的問題。另一方面我又擔心我的師父會因此而禁止我繼續禪坐,如果不聽就是違背師訓,如果聽從又覺得不應該放棄這種修行方法,使我感到很矛盾,因此只好隱瞞,以免被制止或讓人誤以為我在炫耀。 師:那也就是說寺中的其他師兄弟很少有像你這樣打坐修禪定,而又有那種自修的經驗和境界的人了? 丹:如果和中國禪寺相比,幾乎可以說沒有。在我的印象中,當一九八五年我去中國南方的天童寺、阿育王寺、普陀山和許多禪寺時,到處可以看到集體打坐或個人打坐的禪修者,盤腿閉眼地坐在那兒。但西藏三大寺中除非是很有聲望的格西或仁波切,有專門的閉關修行外,平常無論是共修場所或寮房裡,都很少看到有盤腿打坐的人。 學佛人的安心之道師:那他們怎麼安心呢? 丹:起先我也感到矛盾,他們的生活條件那麼艱苦,為什麼還能安心地住下去呢?後來我逐漸找到答案,因為他們對追求佛法哲理的信心遠超過一般人。同時,當他們的信心通過學習辯論,因此而瞭解許多深妙的道理之後,便獲得了超乎常人的智慧之樂,雖然他們不能坐下來修,但只要聽到別人談論佛法或人生的問題時,心中朗然明白自己的確是超越一般俗人和外道的。或當許多學者在討論如何度過這一生時,你不難發現那些學者們總是在繞圈圈,而自己早已超越那個圈子了,像這樣從佛法的修學中得到快樂和滿足的人很多。另一種人所以能安住下來,是因為佛經中有很多道理是鼓勵我們厭離世俗生活的,所以他們雖很少離開寺院,卻打從心底相信寺院之外的世界必然是非常混濁可怕的,因此他們寧願留在寺院裡。 師:關於你打坐時的那個笑的經驗,有時也可能會哭,不論哭或笑,並不是本身在笑在哭,他清楚自己在笑,只覺好笑,但究竟為什麼要笑,自己也說不上來。你笑過之後,一定會感到這個世界好像沒有任何事可以發生,或自覺很輕鬆,是否有這些現象呢? 丹:有一點。 師:從修行經驗來看,這沒有什麼原因,是一種氣的作用。在用方法或很專心的情況下,我們的肌肉、神經可能很緊張,呼吸或較快或較慢,我們的脈搏、呼吸、肌肉、神經反應,都異於平常,此時如聽到某種聲音或見到某種景象,內心突然產生反應時,當下就離開了那個正在用功的狀況,實際上你是受到干擾而中止了用功,這樣的中斷一下,是很好的,因在你很緊張時,一放就放鬆了,放鬆時會產生哭或笑等情形。   你知道身體在哭在笑,卻不能停止,自己也沒想到要它停止;有時雖想停止,卻停不了,完全失去控制。此時自己的念頭已和身體分離了。若哭笑時間太久,只好由師父或別人幫忙,告訴你該怎麼辦,就可以解決問題了。如果一直哭笑下去無人幫忙的話,也會自動停下來的,等你笑累了,力氣沒了,神經放鬆了,自然就沒事了,不過那樣是很傷元氣的。通常在笑的時候,神經肌肉還是緊張的,笑過之後,身體逐漸放鬆了,可能會感到有點累,必須休息一下才能繼續用功,否則頭腦是散的,根本無法集中。你笑的時間不長,可能不會感到累。丹:是不覺得累,因從一開始,我就勉力控制,恐怕被人看到,所以很快就停止了。當時只覺得聽聲音的我與所聽到的聲音間,有一種很微妙的關係,那是平常我從未感覺和發現到的,所以覺得很有意思。 師:聽者和所聽到的聲音似乎是同一樣東西。 丹:好像彈簧,一壓就沒有了,不壓卻又拉長地擠過來。 師:那就是所謂內外統一的感受。心的統一有三種:身心統一、內外統一和前後念統一。內外統一,是指環境對象和自己連在一起,不能分離,如果是二個東西,就可以分離。但實際上外境和自己並不就是一樣東西,明知是二個,卻又連在一起,不能分離。 發生哭笑現象的處理方法果元法師:請問當學生發生哭、笑的情形時,老師應如何加以指導? 師:因人而異,並無絕對固定的方法。但一定得是你的學生,而且對你有信心,才可能幫助他,否則很可能你用什麼方法都沒有用。所以如果有人因禪修而身心發生問題時,如不是我的弟子,我通常不幫他們解決,因他不一定相信我,只是想試試看我能否醫得好他;再者如果沒有醫好,他就會亂講話,說我害了他,使他變得更糟。所以不是我的弟子,我不幫他,有時不必他人幫忙,也能自己慢慢解決問題。   如果是自己的弟子,而且他也相信你的話,遇到哭笑的情形時,最重要的是要他放鬆身體,不用頭腦,停止思想。這樣,可能不易做到。所以先請他把眼睛閉起來,注意聲音,不是用耳朵去聽,而是讓聲音自己進到耳朵裡來,平靜地注意著聲音,因注意聲音,所以身體就漸漸放鬆,頭腦也逐漸寧靜下來了。但這也不是唯一的方法,須得視當時情況,因人而異。這種聽聲音的方法,也得有老師教授,否則也可能產生反效果,這就是我為什麼經常要說:「禪修必須有經驗的老師指導,光憑看書,不太可靠。」的原因。禪修方法的著相與不著相丹:您在《禪》這本書中,提到禪的精神是重實際、重經驗的。不知這個精神是如何具體表現出來的?依我的理解,禪修的特點之一是放下、不著相,而您在此卻說:「重實際、重經驗。」那就給我一種感覺,是否參禪時也要像一般的觀法,如修不淨觀時的觀身中三十二或三十六物那樣的次第作觀;如果是的話,這種層次的實際和經驗,與不著相的特點,似乎有矛盾,無法統一。 師:禪的修行,如果完全不著相,根本就無從下手了,一定先要有個下手處,所以初開始時是有相的,再從有相到無相。有相是方便,無相是目的。如果一下子就不著相,那就無法開始修行了。 禪宗祖師在訓練弟子時,仍是以有相的方法來達到無相的目的。譬如有禪師要弟子不准說有,亦不准說無,且必須道出一句來;說「有」不行,說「無」也錯,那還能說什麼呢?不說也不行,「有」、「無」都是有相,離此二邊而說一句,依舊落於有相的層次。在這種情境下,有人說話、有人不說話,或用拳打、或用腳踢,或用手做個圓相再作勢丟掉,或在地上畫圓圈再作勢踩掉。這些都還是用有相來表示無相的。所以實踐本身,一定是有相的。但是實踐的目的,則是要達到無相的境地。藏、漢佛教對聞思修三慧的見解丹:在西藏傳統的學習佛法的過程中,尤其是格魯巴(黃教)主張先聞、後思、再修,由這個過程貫穿一個學佛者的一生經歷。我的疑惑是,如何區分聞所成慧、思所成慧和修所成慧,三者間本質上的差別?譬如聞無常所生之智慧與思、修無常所生之智慧,他們所緣的對象一樣,但智慧層面的本質有何區別? 師:中國禪宗很少考慮這些問題,在禪宗語錄中幾乎沒有討論到這三慧的問題。但我們知道不論是小乘或大乘的經論,都談及這個問題,像南傳的《清淨道論》,漢傳的《楞嚴經》、《瑜伽師地論》中,都曾討論三慧的問題。在《楞嚴經》中還具體地講到「從聞思修而入三摩地」,三摩地即解脫慧、如來智慧,此即是說有三個次第的智慧,依之而證入如來解脫慧。但在部派和大乘經論中,對於聞思修的觀念也並不完全相同,有的分層次講,有的則認為三者皆是「慧」,並無差別。我們在《阿含經》和律藏中可以看到一聞佛法即得解脫的例子,所謂聲聞,即是因聞法而生慧、因見而生慧,緣覺亦然。比如當時有許多善來比丘,一次見佛聞法,立即證得阿羅漢果。從聞思到證得之間,根本沒有修的階段。但到後來的論典中,則有次第的主張,因為論典是須有組織層次的,聽聞之後,加以審察、思考,然後如實而修。聽的時候已有了智慧,審察時又產生一層智慧,如實而修時又產生更深一層的智慧,這就是依聞思修的次第而逐漸深入。那這三種智慧是否有淺深之別呢?當然是有的,但就慧的本身而言,應同是無漏慧,不是有漏慧。也有人認為聞所成慧、思所成慧可能都還是知見的非是實證的,實證是指親自體驗到了,所以唯有修所成慧才真正是實證的,這種解釋法是否可靠,值得商榷。由於個人修持淺,證驗也不夠,所以對這個問題,我沒有多少心得。 諦深法師你在西藏有沒有聽過關於這個問題的解釋法呢?丹:對於這三個階段的智慧,有相似智慧和真實智慧之分,如果在聞這個階段所產生的智慧不是相似慧而是真實智慧的話,那與思所得慧一樣,思所得慧如是真實而非相似慧的話,便與修所得慧一樣。正如一條線,從細處拉到最粗處,起頭雖細,但仍是線,中間乃至最後都是線。 師:這樣的解釋法很周全穩當,兩邊都顧慮到了,也不說它絕對是有漏或無漏慧。相似慧尚未證到勝義諦,非第一義諦,所以是有漏吧? (訪問日期:一九九一年十一月十四日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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